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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那个早上我就出门找阿沛去了，因为我收到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了。我想知道阿沛有没有收到。我们都没有电话。我路过花的时候都忘了跟它打招呼了。不过我想那时候它肯定还在睡觉，它就会睡觉。
我只见到了阿沛的爸爸。他说阿沛也考上了，已经跟同学出去玩了。他也很高兴的样子，不过我有点失望，因为我想告诉阿沛我考第一了。我不敢跟他爸爸说，怕他觉得我骄傲了。
我说了“叔叔再见”就骑车走了。见到花的时候我想我可以跟它说的，于是我问它，“你还在睡觉吗？”其实每次我跟它说话都是只在心里说的，它知道我说什么。花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你刚才过去没跟我打招呼。”我说，“对不起啦。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考上了重点中学了。”花说，“嗯。”我说，“我还是第一呢。”
其实我知道集训班里有个人比我聪明，他这次考的不好。以前我就算拿第一也是很惊险的，好多时候还拿不到第一。所以这次第一我特别的高兴。
花说，“考上重点有什么用呢？”
我说，“读书啊。然后读高中。然后读大学。”
花说，“然后呢？”
我想到很小的时候，我总爱问，“然后呢”，爸爸说，“然后爸爸就老了。”我说，我知道，我长大了你就老了，爷爷就死了。爸爸就夸我聪明。
不过我对花说，不知道呢。
花说，“然后你就会爱上一个人啦。”
我说，“是像小说那样吗？”
花笑了一下，说，“也许吧。”
我也笑了一下，说，“我还小啦，不能早恋。”
那时候我看了好多武侠和琼瑶的书，不过我是个好学生。
我总是蹲在路旁跟花说话的，我想那个样子很像一个植物学家在观察一种珍稀品种的植物。我对花说，“我坐在你旁边再跟你说说话吧。
我不着急回去。”
花说好吧。我感觉它有些不开心，从一开始就有些不开心。我在它旁边坐下来，把一些野草都压弯了。
花说，“我今天不高兴了。”
我说，“为什么呢？”
花说，“我想起了另一棵花。以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摔破的西瓜，有些瓜子发芽长大了。那棵花就是其中的一棵西瓜花。它也是独一无二的。”
我说，“它也会说话吗？”
花说，“不。它不会说话。不过它喜欢微笑。它总看着我笑。”
花说，“不过我知道它在想什么。”
我说，“那么它是你的好朋友。”
花不说话。
花告诉我，那棵西瓜花是一棵很活泼的花。它总是很早就醒了，然后努力的生长，它总是想让自己显得更出众，它甚至想长到野草丛外去。花说，西瓜花把第一朵花献给它了。花说，西瓜花的花开的很大的，很漂亮，从来没有野生的西瓜苗能看出这么好的花。花说，有一天那棵西瓜花准备了一个最大的花蕾——至少在那里是最大的——第二天就要开放了。西瓜花说那是为花准备的。
可是第二天，当花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西瓜花低着头，它的那个最大的花蕾开放了，可是已经成了灰土了——它的藤蔓长出了野草丛，它的花就开在路边——于是被一个早起的行人不经意的踩坏了。花说，那棵西瓜花很伤心，然后就不开花了，然后就死了。而且它还不再微笑。花显得很难过的样子。
我说，“其实西瓜都是一年生的草本啦。一年以后总是要死的。”
花说，“嗯。”
我说，“其实南瓜的花比所有的西瓜花都大。我们家种了很多南瓜。雄花是不结果的，可以摘。我可以摘几朵给你看看。如果你喜欢很大的花。”
花又不说话了。后来它说，“其实我喜欢它的微笑。”
花说，“后来那些西瓜苗都死了，它们开了好多的花。那是一个热闹的夏天。”
我们沉默了一下子。
(5)
后来我还跟花说过几次话。我总是跟它讲以前集训班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是住在一个教室改成的大宿舍里，三十多个男生。还有一个管做饭的老师和它的儿子跟我们一块住。我们对于他做的饭非常不满意。而且他平时总是对我们很凶。于是有一次就在他的床板上写了骂他的话。后来他发现了，很生气。可是查不出是谁。于是他只好把床板翻转过来接着睡。
花说，“你们经常跟老师捣乱吗？”
我说，不是的。我们只是跟他们玩。
有一次夏天的中午，一个老师跑到我们宿舍睡午觉。因为是我们宿舍有很大的窗户，比较凉快。我们把他的鞋藏了起来，后来他赤着脚下楼跑到教室，暴跳如雷。——我们上课的教室就在我们宿舍的下一层。因为他很生气，所以我们都不敢说他的鞋子在哪里。
因为我们都不说话，他很生气的说他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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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其实我们对老师还是很好的。我们的数学老师有个小儿子就老被我们宠着。我们还逮了只小老鼠给他玩。
花说，我不喜欢老鼠。
我说，数学老师也不喜欢。他还骂我们。
有一天，花说，“你总是想着以前吗？”我说，“有时候吧。”
花低声的说，“我也想起了以前。”花说，“那时候好多朋友。可是它们都死了。”我说，现在不也有吗？花说，不一样的。
我也想起了小时候的玩伴。其实不是玩伴，他们比我大了好几岁，我只是个跟班。我跟着他们到处去抓鱼。我总是拎小桶的那个。那个桶很沉，可是我很高兴。
“现在我要读中学了，而他们早就不读书去工作了。去一些我不知道的地方。爸爸说他们读书不聪明的。”
“它们开过花就死了。”，花自言自语的说。
再后来暑假就要结束了，而我就要去县城上中学了。有一天我去找阿沛商量准备行李的事情，因为住校，所以要带好多东西。回家的时候我想我应该跟花告别一下的。
我跟花说我以后不能常来看它了。我才留意到它一直都是开着同一朵花，因为在路边，那朵花显得有点脏了。我问它为什么不再开一朵新的。
花说，“开一朵花很累的。”
花说，“而且我很喜欢这一朵。这是我的第一朵花。”
它说它今年第一次开花。
我说，“谢谢你啊。如果我是一个植物学家，一定给你一个很好的名字，因为你这朵独一无二的花。”
花笑了一下，又有点难过的说，“不知道花开完了是不是我就要死了。。。”
我说，不会的不会的。桃金娘科的花都是多年生的。你看路边的那些桉树，它们是桃金娘科的，它们年年都开花呢。你也是桃金娘科的啊。
我着重的说，当然它们开的花没你好看，而且你是独一无二的。
我拍拍它的细长的枝条，它笑了笑，显得有些高兴的样子。
我说，“这次轮到你给我讲讲故事吧。我还没听说过呢。”
花说，“我没有腿，不会到处看。”
花说那路边没有好玩的故事。赶路的人总是匆匆忙忙，最热闹是秋天收割水稻的时候，可是秋天了它的朋友好多都要死了，所以它也不大注意人们的事情。而且它白天很多时候都在休息。
“我喜欢夏天的晚上。我可以看着那些熟睡的花。不过夏天的晚上总有人打着手电筒去抓青蛙。我长得高，所以看得见那些人，可是青蛙躲在草丛里看不见。”
花摇摆了一下它的枝条，表示它的确很高。
“而且那些青蛙都听不懂我说话。”
花说，“我想起了一个晚上。”
那个晚上桉树上有两只麻雀在吵架。花说，“我听不懂它们说什么。它们到了早晨的时候开始打架，然后它们俩打着打着就掉到地上去了。”
花微微的笑，“还好没影响我休息。我还怕它们白天也吵呢。”
我再次拍拍它的肩膀，就是枝条，说，好啦，我以后回家会来看你的。它的枝条很柔软，跟小草一样。可是它应该是一棵小灌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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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告诉我这世界不是童话。
虽然我知道不配有高尚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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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我去了县城的中学读书了。秋天也快来了。
班上有一个小姑娘，有一天大声的跟别人说，我就是喜欢他。那个他就是我。我就在旁边，脸都红了。不过后来她就再也没说了。她那时候是我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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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姑娘是个很可爱的人。她跑步很快，每次校运会她都参加，跑完了总是赤着脚拎着鞋就回宿舍，或者回教室，一点都不像淑女。
不过初一以后就不大跟我说话了。后来高中她去了另一个学校，跟我写过几封信。高考的时候在考场上碰到她，她使劲的给我胸口来了一拳。然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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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校，一个月才回家一次。那次我特地跑过去找花，告诉它这件事。花说，“你喜欢她吗？”我说，“不知道。我们有植物学这门科了。我们学校有一个很大的植物园，有好多花我都是第一次见呢。”
花笑了笑。
我告诉它我参加植物小组了，而且到春天的时候，我们要给一种野草嫁接上菊花的芽。不过我没告诉它上英语课的时候我发音被班里的人笑了，我觉得那很不好意思。但是我成绩还是很好。
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田里的水稻都有稻穗了。我看到花还在开花，不过除了正在开的花，只有一个没开的花蕾了。而它的旁边，几乎没有在开的花。
花说，“这段时间我都在努力开花呢。”
花说，“明年我还要开花呢。”
我说，“加油啦。希望明年我们嫁接的菊花也开花。”
花突然说，“有些花开了就死了。”我突然想起我们要嫁接的那种野草好像是一年生的植物。不知道菊花芽开花了会怎么样呢。
我不知道说什么了。
。。。
时间过得很快。我 |
发表于 2003-6-20 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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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6-20 12:08
发表于 2003-6-20 2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