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方

chopinter

我读大学的时候，每年都要在上海和湖南之间往返好多次。于是，从杭州到株洲的浙赣铁路不知道伴随我度过了多少个漫长的夜晚。这是一条横贯在南中国的铁道大动脉，经过浙江和江西，直通湖南。一进湖南，我就能见到熟悉而静谧的湘江，江边是同样熟悉的肮脏混乱吵闹的小城市，那就是我的家乡。 这是南方的铁路，铁路两边是南方的山脉，南方的民居，以及南方的空气。南方，在我们的印象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呢？地理上的南方是指秦岭和淮河以南，这分界线以北就是“铁马、秋风、塞北”的北方了。身处“杏花、春雨、江南”之中，这里草木繁盛、空气湿润，一切都那么生机勃勃。在中国，大概一联系到南方，我们的脑海中就会浮现这些事物。可是在另一个半球呢？在赤道线以南呢？那里有着彻然不同的南北概念，或许正好和我们相反。 我最崇拜的阿根廷大文豪博尔赫斯在他的一篇名为《南方》的诗中写道：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古老的星星；/从阴影里的长凳，/观看/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也不会排成星座；/只感到水的回旋/在幽秘的水池；/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沉睡的鸟儿的宁静，/门厅的弯拱，湿气/-----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这是一首精妙而有着几何般美感的诗。除了晚年在瑞士日内瓦湖畔度过以外，博尔赫斯的一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布宜诺斯爱利斯的市立图书馆当一个普通的图书管理员。阿根廷北部是温暖湿润的潘帕斯草原，拉普拉塔河水为空气中带来了水气，于是有了气候适宜的“阿根廷北部”。但南方呢？南方是终年积雪的巴塔哥尼亚高原，南方是直插南极海域的合恩角。那里有极地草原上孤独的苍鹰和麋鹿，那里有并不会条探戈的土著牧民。身在“南美的巴黎”之称的布宜诺斯爱利斯，，博尔赫斯仅仅凭借想象力写出了这首名为《南方》的诗。这不光是南美的南方，也是想象力的南方，超越生命的南方。 离阿根廷不远，巴勃罗.聂鲁达的智利----世界上最狭长的国家----有着完全另样的南方。聂鲁达在智利南方的特木科度过了他的童年。“除了无数的岛屿以外，就只有每天下午午后准时到来的暴雨了。”这是聂鲁达对智利南方的唯一记忆。南美大陆似乎流行下雨，在这片陆地最北端的巴兰基亚，加西亚.马尔克斯让他的马贡多一连下了四年的雨。 南方从来都只是一个相对的名字。政治上的南方有一层非常独特的含义：南方成了对抗北方的发展中国家的代名词。但在中国，文化人也喜欢搞南北之分，而且精精乐道。在《故都的秋》里，郁达夫无形当中率先划定了这个分界线。在他的眼里，廿四桥的明月再好，也还是不如那“一层一层的秋雨”的。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海派文学日渐势微，粤派文学已经成了庸俗和无厘头的象征。余秋雨仓皇地逃离了上海，留下了那个满街安妮宝贝的孤独的城市，不知所往。南方的文化，尤其在上海，似乎正在悄无声息地消亡，不留一点痕迹。 上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中国最另类的城市了，具体内容也就不用多说。地处长江三角洲核心地区，中国人都习惯将目光对准这座城市，关注它的一举一动，带着怀疑和嘲讽。上海很大，苏州河也是东西横穿整个市区。苏州河以北可以称为沪北，徐家汇以南则被称做沪南。沪南就和中国所有城市的郊区一样：到处是低矮杂乱的建筑，里面居住着大量的民工。偶尔一辆汽车驶过，灰尘总是漫天飞舞。但这里有很好的空气：清新、湿润而又活泼的空气。地铁1号线是从沪北的上海火车站开往南端的莘庄的，沿途经过人流极密的人民广场，小资情调浓厚的衡山路和商场云集的徐家汇。车过漕宝路以后，就驶出地面。光明一下子到来，绿色和天空一下子映入眼帘。这就是上海的南方，中国的南方。 当北方正逐渐成为一种政治和文化上的隐喻的中心之时，当南方的文化正在逐渐消退之时，南方，却同时又成为了故乡情节的一种寄托。而且不辩中外。比我乘火车往返于上海和湖南之间早七十年，有一个意大利人，他的名字叫夸西莫多，也乘火车从西西里的卡塔尼亚出发，经过巴勒莫、雷焦卡拉布里亚、那不勒斯，去罗马求学。罗马的大学生涯后，他又一路往北，经过佛罗伦萨、帕尔马，最终来到了米兰，定居于此。他是个诗人，1959年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从而与蒙塔莱、达里奥.福、翁加雪蒂一道，为意大利在文学上挣得了不少名声，而不致于还得依靠老但丁来维系这个传统的文化大国的光荣。在阴冷潮湿的米兰，夸西莫多无限留恋他的故乡，南方的西西里岛。那里贫穷，而且不时处于战乱之中，可西西里，而不是米兰，是夸西莫多的故乡。对故乡的思念贯穿了夸西莫多的诗歌，故乡的羊群，大海，姑娘和黄色的土地都写进了他的诗。在这首著名的“南方的哀歌”中，夸西莫多写道： 我忘却了伦巴底的土地与河边， 在（西西里）绿油油的草原上， 苍鹭和白鹤在缓缓迈步 。。。。。。 再也没有人把我带往南方了！ 我一面柔肠寸断， 一面怒火燃着我的胸膛。 这是一支情谊绵绵的哀歌， 却没有爱情的芬芳！ 在远离故土的北方，肝肠寸断地怀念自己的故乡，成了他的标志，并从此流行开来。 南方，无论是地理上的南方，还是作为意识形态上的南方，都已经成了我们潜意识的一种“风向标”。对南方的想象，或是追求已成为我们之中某些人的生活理想。南方不光是上海，或者长沙，也包括这之间无数座山，无数条河。南方也是乌斯怀亚，也是西西里。南方甚至也是北京，是所有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我生长在南方，可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想念南方，想念南方的空气。南方能给我们石竹和玫瑰般迷人的气息，南方能给我那精细涟漪的水波。南方，是一种梦想，让我们一起成为古老的南方空气的追寻者吧！ [SOUND]http://www.midifan.com/midi/music.asp?id=7708[/SOUND]

cc

乱翻才能看见这样的往事和文字.

UP.

无赖

南方,我魂牵梦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