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只青蛙的解剖

阿龙

　　对一只青蛙的解剖  现在已经不大可能听到雨后的蛙鸣了。在我生活过多年的那座城市，直到进入八十年代之前，雨后的蛙鸣仍然处处可闻，它们散布在湿润的草地里，从水滴与草籽的气味中钻出来，有节奏地叫着。那是自然中很完美的声音，只有在野生的草丛中才能孵化，如今流行的草皮无法与之相比，死板单调，不开野花，没有生命，连蚱蜢也不爱去，还娇贵得不让人踩。当然我这里想说的不是草皮而是青蛙。在我对旧事的回望中，总是隐约地看到它在暗处的翕动，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警觉而苍凉，它几乎就是这样鲜明简约地成为了一个时代的象征。 那是一节生物课，时间大约是１９７４年的夏天。老师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大篓子活蹦乱跳的青蛙，发到了每一个同学的手里，准备对青蛙实施解剖。我们准备好了锋利的刀片，在老师的指导下，刀片准确地划开了青蛙的肚皮。白色的肚皮下面粉红的肌肉翻了出来，接着是一团淡黄色的油脂。有的同学还剥下了它的皮。那是一层青绿相间的斑澜的外衣，它从母体脱离之后就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小点。现在可以清晰地看到了青蛙的筋条在全身的布局了。这只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青蛙尽量地张大了口，并且强有力地蹬动着它的双腿。我们开始摘除掉那些油脂，鲜红的突突跳动的心脏出现在眼前。这回要略为小心一些，把它从青蛙身上分离出来放进盐水里，它可以继续这样不停地跳下去，据说有些顽强的心脏可以连续在盐水里跳上一个多月，那是一个世界级的纪录，我的青蛙没有那么强壮，但的确是跳了两天才停下来，这足以让我有了成就感。当时的教室里摆满了一只只赤裸裸的青蛙躯体，它们全都在蹬动着双腿，看着它们的心脏在另一个透明的瓶子里跳动。我一点也没有嗅到血腥味，只有田野中特有的泥土和草籽气息弥漫着。 我知道如果今天这一课被拍成了电视，播出时屏幕的右上角会出现“成人指引”之类的字样。可我却是再也不会相信成人的存在对孩子的积极意义了。我想如果没有成人，一个孩子无论有多么强的求知欲，也决不会想到去解剖一只活生生的青蛙。我不是一个很矫情的人，杀鸡宰鱼的事也都做过，但想到二十年前解剖过的那只青蛙，手还是有些抖。当看到“变态狂人”这个字眼时，生物老师两个镜片冷冷的反光，就会直逼到我的鼻尖一公分的位置。无论时间流逝得多远，镜片的反光总是在瞬间到来，距离越远，镜片返回的速度也就越快，甚至快过了思想本身。这个感觉对他当然也不够公平，因为温情不是一个人能毁灭的，城里的青蛙也不是被学生解剖光的。 乡下幸运地还有些青蛙，据说也叫的不那么起劲了，这与进化论有关，爱叫的青蛙总是死得早。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6-20 12:32:40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