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烟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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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网络，每天上网超过15个小时。上网通常三件事：泡江湖，玩传奇，Q聊。 　　江湖前辈教我作弊，于是我的级数飙升。不过传奇级数都是实打实的。夜里10点以前网速很慢，所以我就聊天。我的网名是枯涩的沙。号码是34025905.我上一个女朋友很奇怪为什么是枯而不是苦，她说从来只有苦涩的沙的呀。我只是随便敷衍了几句。 　　一天夜里一个有着深蓝色头发的女孩头像要求加入。她问：你是不是几分钟前退出江湖的枯涩的沙？ 　　是的啊。 　　我看见有好多人缠着要嫁给你呢。 　　呵呵是的啊，表示我的人气很旺嘛！ 　　虚拟空间，虚拟感情，值得一提？ 　　我仿佛听见她的冷笑，想挽回一点面子。于是说，小细娘说话不要如此狂妄，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英俊的程子锋。 　　我吓一跳，忙问她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马上查她的资料。个性留言里是很豪气的——五花马千斤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她的名字叫JAMECHO，寂寞艾蔻？呵呵是她了！——我和苏苇在一起时认识的女孩。我写道，艾蔻是你吗？你很寂寞？ 　　是芥末啊，你个猪！你的生活很枯燥？为什么要用这个枯？ 　　我不得不承认他是第一个猜出我的意思的人。想想有六年未见过艾了吧，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艾有什么变化。记忆中她是个有着很乖的笑容的小女孩，头发很黄。正想问她，她却回答了，仿佛知道我想问什么。 　　我长高了很多，染了栗色的头发。 　　似一个精灵！我正想为她打破十点玩传奇的惯例，和她聊一晚，她却说她今天用了四颗止痛药才止住了胃痛。 　　我忍不住责怪她几句，叫她快休息。她似乎很乖，很快就下了。然而我却被勾起回忆再也集中不起精神去玩传奇，只得早早睡觉。 　　后来常常在QQ上聊天，所以我知道了艾蔻很多事情。包括她的胃痛，她的成打男朋友，还有她唯一爱过的男子，甚至知道他叫Ray.可是没有人知道她是否还爱他或者他是否还爱她，只是两人都在不停地换身边的男友女友。 　　我们居然没有正式分过手。艾是这样说的，我听得到屏幕后面的苦笑声。我说不出什么，只能不断地发网址给她，让她去看好玩的FLASH动漫，听好听的歌。 　　一次朋友聚餐，醉酒，于是住在朋友家，第二天清晨回家。路上听见有人轻轻地喊我，子锋。 　　我转身，看见，烟灰色的运动鞋，烟灰色的牛仔裤，两条及腰的麻花辫，一张美丽的脸，一个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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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蔻！你怎么在这？我极其惊讶，甚至怀疑我是否酒醉未醒而看错人！ 　　我去念书啊！ 　　我一抬手表，快七点了！你已经迟到很久了！还这样慢慢地走？ 　　艾蔻吐吐舌头说，我又睡忘了。 　　说话间已到了学校的围墙边，艾蔻说我到了，然后极其利索地翻进去，隔着栅栏，向还在吃惊的我挥手说再见。 　　我清醒过来，叫住她，把我的手机号写在她的掌心，说，再胃痛的话打电话给我，不能总靠止痛药，会吃坏身体的。 　　艾轻轻地握了拳，挥挥手，走了。 　　我看着那个烟灰色的背影，心里好象装了些什么。象许多冰块一样，有棱有角，又比冰块硬，并且难以融化，硌得心很痛。 　　很多天都没有艾蔻的消息，却在某天夜里接到她的电话。 　　子锋——几近虚脱的声音。我的心马上被提起来！ 　　艾你出什么事了？ 　　是——你来一下——你在哪里？我马上来！ 　　我在傲慢季节的旁边``````我赶过去时，看见路灯下艾蔻像一只烟灰色的猫一样，蜷缩在电话厅里。辫子乱了，眼里装满了惊恐。 　　子锋——她把手伸过来。我毫不犹豫地握住，将她拉起，拥在怀里。说，我带你回家去。 　　我泡了一杯茶给她，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我发现我低估了她——只得这么一会儿，她的眼里已恢复了那种坚定的神情。 　　抢劫。 　　什么？！我吓了一大跳！什么人抢你？ 　　我不知道。这里流窜的人很多。我下夜自修走回去，有人从暗处窜出，抢了我的包。 　　街上总会有人的你没有呼救吗？ 　　有的。她低下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脸红了。 　　没有你帮你？！这是什么世道？都成看客了？！ 　　她抬起头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一激动，用的是英语。 　　我几乎不只该讲什么！爱英斯坦临死都用母语说话，你在紧要关头竟然说英语！ 　　不能怪我啊！我这几天忙着准备英语口试，脑子里塞的全是英语单词，高度紧张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那些英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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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笑了，然后跳起来，用力地拍我的肩，哎，我的钥匙，讲义，钱包都没有了，只剩一张IC电话卡，所以，呵呵，请你找你朋友帮我找回来，恩？ 　　我只得答应。她见我开始大电话叫人，便很快乐地跳到电脑前的沙发上，开始玩传奇。 　　艾，包是什么颜色的，有什么特征？ 　　烟灰色的及普通的帆布包。 　　又是烟灰色。我看了一眼她的衣着：烟灰色的薄型毛衣，烟灰色的的牛仔长裙，烟灰色的帆布鞋。 　　我双手按在她的肩上，问，为什么总是烟灰色的一身？ 　　她突然转过身来，伸手掐灭我的烟——我想制止可是根本来不及。我急忙抓过她的手，看有没有烫伤。 　　你看，所有的爱情都来的那么强烈，像燃烧的烟头；可是逝去的却都那么温柔，像留在指尖的烟灰。我挽不住我的爱情，但留得住燃烧后的茫然。 　　我的心像是被一下一下地抨击，并且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痛。我记忆中的六年前的艾蔻快乐得无人能敌，她的快乐像是过年时小孩子随身带的摔炮，到哪响到哪。可现在，虽然还带着微笑，但哀伤就像红罗帐中的烛火，无法遮掩。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Ray，将你弄成这个样子？ 　　也不全是他，人总是要慢慢变的。她说这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 　　但也不至于越长大越不快乐吧？ 　　很久没听到艾的回答，我一看，已经睡着了。眉头展开了。也许只有睡着的时候，艾的眉才会舒展开来吧。 　　我坐到电脑前，却一直看着艾的脸，想起六年前的一天和苏苇她们一起去野炊，快回家时才发现艾不见了，于是分头去找。结果我看见艾睡在草地上，唇角淡淡的笑。丝毫没发觉天下起了微微的雨。那一刻她像一个抱花睡去的安琪儿```````我像从一场梦里猛地醒过来，看见WINDOWS的屏保铺天盖地般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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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笑起来。这个艾蔻，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艾蔻？！ 　　如果六年前的那场爱情真是一场梦，那么，旁边这个艾蔻为何又如此真实？ 　　几天后我的朋友郑正说他发动了各路兄弟，终于找到了那个抢包的人。 　　锋哥，那小细娘是你什么人啊？你要我这么帮他。 　　艾是我什么人呢？我怎么回答郑正？说她是我以前女友的女友？ 　　那个抢包的男子被他们押着，鼻青眼肿，看样子吃了郑正不少苦头。 　　小细娘，你看看少了什么！郑正把包扔过来。 　　艾打开钱包，舒了一口气，说，没有少什么，谢谢你们，可以放了他了。 　　我明明看见钱包里不剩一文了！ 　　小细娘，你吓昏了吧！他抢了你500块啊！郑正很奇怪她的话。 　　如果他不是真缺钱，不会出此下策。算了。艾仍然那么平静地说。 　　艾小姐。那男子突然出声，我弟弟病了，当我向你借的。我以后一定还你，谢谢你了。 　　艾走近他，可是你把我吓坏了！你既然知道我姓艾，就该知道我总会把你找出来！ 　　回到家，我问艾为什么不急。500块大概是她这个月剩下日子的全部了——她搬出来独立，每月只有那么些钱。万幸的是Ray的照片未丢，我只有这么一张。艾笑了。末了说，这个月，你收留我。 　　我看着照片上微笑的Ray，粲然的样子。这就是艾蔻爱的那个Ray呵。为他，艾愿用一切交换。她没这么说，可我这么想。 　　Ray又换了一个女朋友。艾又用那种静又静的声音说。子锋，你要听我和Ray之间发生过的事吗？ 　　我闭上眼，听她讲。 　　我和Ray其实没有讲过很多话。不认识之前没有，认识之后也没有。总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读对方的眼睛。或者在静坐时，让心说话。我心里想的，他全知道，根本不用说出来。现在在网上聊时，我也可以通过冷冰冰的文字读出他的心思。Ray换女朋友换得很快，他不会去珍惜什么人，他知道，没有人爱他比我更多。对我来说，在他之前之后，再没有人爱我比他更多```````子锋，你明白吗？ 　　我明白吗？艾可以那样平静地讲她和Ray，就像讲一个别人的故事，我可以吗？我可以平静地对苏苇说，曾经深爱过，程某无憾吗？苏苇，苏苇``````子锋，你在想什么？苏苇吗？ 　　我在想，苏苇走的那天，我穿着深蓝色的T恤，而把她带走的男子穿着红色的衬衫。 　　子锋，我从未见过有人穿深蓝色比你更精彩。 　　我的艾，我的安慰人不动声色的艾呵。 　　我也没见过哪个人像你一样钟爱烟灰色。 　　这些年，我只记得Ray的三件外套了——白色，米色，柠檬色。有一天我画油画时，在画布上反复地涂这三种颜色。结果，它们合成了烟灰色。 　　于是你一直穿这个颜色？那为什么今天穿了白衬衫和白球鞋配烟灰色的粗麻布裤？ 　　艾笑了。烟灰色的衬衫只要一个牌子有，而那个牌子太贵。 　　艾向前平伸出左手，晃晃，说走了。然后一转身就离开了。一走又是好多天音讯全无。 　　我居然有点想念她。我从未想念过苏苇以外的女孩。我还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又胃痛的厉害？ 　　有她的留言，说在爱情的十字路口。谁都希望能轻轻松松地走进，可谁也没能够潇潇洒洒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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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真的没有。以前我以为我是，大概艾也以为她是，甚至也许苏苇也曾这么认为。 　　分手以后和苏苇，倒是常常联络，听她讲她现在身边的男友——我居然听得头头是道！ 　　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我对艾也好象一天比一天了解。只是仍不知道她内心的一个样子，是喜是悲的一个真的艾蔻。 　　有一天艾穿了一条烟灰色的亚麻长裙，上装是一件极小的一字领中袖，看得见一线深深浅浅的锁骨。 　　呵，真美！我比划一下她的锁骨。 　　她大笑。你很变态呵，别人都看身材，你看骨头！哈哈！ 　　喂，你知不知道这样笑很放肆啊的？ 　　是吗？我一直这样笑的啊，叫震天动地！哈！ 　　难得见你有这样的笑靥，你若常常这样就好了。 　　哎，你的手机响了。 　　是苏苇。我说，我按掉了，没有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继续打传奇。很久都没有听到艾的声音，我问，怎么了？沉默啦？ 　　有吗？ 　　听到苏苇的名字就一直沉默到现在！ 　　有吗？我在吃梨子。 　　我转头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吞，皮都不吐。 　　吃梨子不吐皮是我的特色，呵呵。 　　你中毒太深！ 　　什么？ 　　听带苏苇的名字就``````过了好一会儿，她说，至于吗？ 　　我握住她的肩，直视着她狭长的眼睛。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其实我应该问自己是不是爱上她了。 　　你是苏苇的男朋友。 　　你果真在乎！我放开她，尽量离得远一点。 　　静止。 　　子锋，苏苇的电话。 　　我接过来，关掉。回到电脑前，我的魔法师被随机传送带传到了僵尸洞，和那些僵尸杀了个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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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留下一张纸条，叫我回苏苇的电话，她也许真的有事要对你说。 　　苏苇的确有事。她怀了孩子。 　　我和艾蔻再也没有提起那天的事，艾蔻也没有再穿那袭露出锁骨的亚麻裙。而是换了一件打满摺的小衬衣，加上牛仔裤。当然，全是烟灰色的。我笑她的衬衣太小资，她却说还要去做旗袍穿。 　　两人继续不听的打传奇，我打累了就叫她替。 　　突然有一天，门毫无预兆地打开。苏苇拖着她的包站在门口。手中伞滴滴答答地滴着雨水。 　　我和艾蔻兴高采烈地打着"火焰沃玛"——一种一下就加280点经验值的怪兽。 　　三个人都楞，屋子里只有苏苇伞上的雨滴在地板上的声音。 　　然后艾笑了，说，苏苇你回来啦？苏苇一如既往地高傲，是，我回来了，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阿锋，以后我会照顾他的。艾蔻一下子变脸了。那么，你准备在我的银行户头存多少钱呢？ 　　然后艾蔻将桌上她的笔，统统地装进她的帆布包。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搂过我的脖子，在我的眉角吻了一下。 　　我忍不住笑起来。多么幼稚的赌气呀。 　　她走过苏苇身边，看都不看一眼，突然苏苇就说，对不起艾蔻，我怀了孩子。 　　我震了一下，艾的身子晃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雨中。 　　我看着苏苇，你明白不是我的孩子。 　　我没有说是你的孩子。 　　可是你知道她会怎么想。 　　阿锋我们结婚吧。 　　我以为你会嫁给他。 　　他只是为了我的钱。 　　我也只是为了你的钱。说完我就走出去。我知道艾受了打击是会以爬行的速度走回去的。 　　艾蔻，我扶住她的肩，轻轻拥她入怀，像对一件失散很久的爱物。 　　烟灰色的你走在迷蒙烟雨中，很令人心痛的一幅画。 　　艾的泪落下。子锋，我喜欢烟灰色还有一个原因，你愿不愿听？ 　　还有原因吗？你讲。 　　我十三岁那年深秋的一天，你和苏苇第一次分手。你送我和另一个女孩回家，那女孩说手冷，你脱下手套给她，然后转身往回走。那个背影极其落魄。那才叫人心痛。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竟记得这么牢！我问，这与你喜欢烟灰色有关吗？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烟灰色的手套。那个女孩整整戴了三年。子锋你知道除苏苇之外还有女孩喜欢你吗？ 　　我呆呆地摇摇头，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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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每次看到烟灰色的手套，就会呆呆地盯着看，一次售货员对我说，还剩最后一副了，打折卖给你。我摇摇头，那份记忆是不能打折的。 　　艾蔻用她的狭长的眼睛，以她的独特的眼神，仿佛要将我看透。 　　艾蔻，苏苇的孩子不是我的。 　　我知道，我们在一起五个月了，而她顶多只有两个月的身孕。 　　那你为什么要装着相信她？ 　　因为我知道她很爱你。她比我需要你。可是，子锋你要知道，没有人爱你比我更多。 　　你不爱Ray了吗？我知道很多时候我不得不退后一步。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Q聊时，我说我胃痛吃了四颗止痛药。同样的一句发给你和Ray，你马上怪了我几句，Ray过了很久才发过来淡淡的一个是吗。我看青山多妩媚，青山看我应如是，感情是要双方的，并且，行程是不可逆转的，不可能再回走一程再继续向前走。 　　很多天后，收到艾蔻的E-MAIL子锋，不要再说什么了，我无法将Ray的终点当作起点，正如你无法将苏苇的终点当作起点。 　　难道不是吗？ 　　我再一次怔住在屏幕前。泪慢慢落下来。 　　我没有和苏苇结婚，也再没有看见艾蔻，直到有一天在网吧联机时听郑正在和旁边的人说有个小细娘打传奇比我们还要厉害。 　　我问哪个小细娘。郑正有些奇怪地望着我，你不是和她很熟吗？叫艾蔻的小细娘啊！ 　　她常常和你们联机吗？ 　　对啊！打CS时她会把整个网吧的气氛都烘托起来！哎她来啦！ 　　我只看见整个网吧的人都停下来和她打招呼。小细娘来啦！ 　　是啊！今天谁请夜宵啊！喂，鸽子大哥接着！阿华哥，阿海哥接好了！ 　　艾蔻甩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身黑色的牛仔装，将一大包吃的分发开去。 　　郑正说在家里玩绝对没有在网吧有劲，这里还有艾小姐的茶点！ 　　我也分到了一些吃的。柠檬茶莲蓉包。又酸又甜，像极我此刻心里的感觉。艾蔻没有看见我，她坐下来大声招呼着打CS.郑正问，不过去打招呼？ 　　他见我不说话，又说，你上次叫我查那个抢她包的小子，让我出尽洋相，让阿华他们笑了我很久。 　　怎么了？我很奇怪，只不过帮个忙而已！ 　　你知不知道她认识多少人，根本不用叫我们这类人去查的！！ 　　我喝着柠檬茶，看着旁边的旁边的不再穿烟灰色的艾蔻兴高采烈地打着CS，心里突然像失落了许多美丽的东西。整颗心，像扯断了的项链，珍珠四溅，心痛却无法挽回。 　　然而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艾蔻。快乐的没有忧愁并且有很多的交往不深却可以随时叫来一起喝酒的朋友。 　　你爱过我吗？我抱着艾的肩，把头靠在她肩上。 　　如果真的让我描述我对你的感情，我只有两句话——是的，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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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很多！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