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笛声,很幽怨很旷远。
还有半个钟,就是9月14日的凌晨,美国举国哀悼的日子。
从衣柜里选出一套黑蓝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衣,黑色的领带。
明天会是怎样的天气?推开落地的窗子,那飘逸的笛声从湖的彼岸隐约传来。
一管似是哭诉的竹音。
隔街相对住着一户意大利人。
一位鳏居的老人。
如今我见他在这午夜的秋风里忙碌着。
他有些笨拙地爬上梯子,将一面国旗插在门头上。
旗是半旗,于夜风里猎猎作响。
好凄凉的秋夜,风卷起枯黄的叶子,在夜幕里合着那丝丝的笛音舞蹈。
梯子上的老人仰着头,粗糙的脸部在月色下每条棱线如刀削斧劈。
此时,我的心也泣在那如丝般细微的笛声里。
站在梯子上的老人一动不动,那双浑浊的眼睛凝视着湖的对岸。
这个秋的午夜,风凉,月冷,还有揪心的笛音。
月色其实与往常一般,透过天空透过树干,平平庸庸的碎在地上,那些淡色的小花,于这午夜看来,确系惨白凄怜。
从后街步至湖边,那笛声变得清晰少许。
是《铁臂阿童木》的曲子。
我想他可能是个华人,而且可能和我同龄。
这有意义吗?
湖水是黝黑的,月色下的湖面恍如那老人的脸部,饱经风霜。
一盏灯火灭了,另一盏灯火又亮了。散在四周的灯火,湖那边的,和湖这边的,一盏盏的亮,一盏盏的灭,开开合合。
凌晨,未亡的人为她们守夜,那些在“911”早上失却生命的亡灵。
点一烛的灯火,点一天的悲哀,点一生的希望。
一首很欢快的歌曲。象用钢琴,用小号演奏,就这么轻易开心地和我们一起走过。
童年。少年。从不觉这会是一首悲哀伤感的曲子。只是如今,在这样的秋夜,从遥远的彼岸,那笛声丝丝入心,如一把钢丝的锯子,将每一颗活着跃动的心,拉出一道道的伤痕。
我们在守夜。
为那个名字叫纽约的城市,以及在9月11日早上死去的人们。
仅只是她们?不。
还有那些已经远走了的人。
阿拉伯人。以色列人。两伊的人。越战的人。朝战的人。所有,在战争中死去的人,不仅是友军,不仅是敌人。
战争令一些国家的天空不再美丽,从此童年不再天真,青春不再浪漫,晚年不再安稳,家园不再完整。现在,纽约,这座让美国人骄傲的城市,以及这片令美国人曾经衷心赞美的天空,也有血腥,也有恐怖,也,不再尽是美丽。
然后,我们听到远空开始传来轰轰的战机声,听到了国会山庄的唱票声此起彼伏,而我们于此时能做些什么?
湖那边的笛音仍旧凄怨仍旧不屈不饶。
点点的闪闪的灯火仍旧是一盏盏的亮,一盏盏的灭,开开合合。
眼前的这烛灯火,我的,为“911”亡灵送行的这一烛,灭了。
一只萤火虫,在那灭了的烛火上空晃了一下,就飞走了。
走了,都走了,远远的。
我用冰冷的手,再划亮一根火柴,灭了。然后是再一根,再一根。
又一烛灯火被我点亮。
这一烛,不是为她们送行的。她们已经走了,远了。
这一烛,是为明天的亡灵。
不管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
不管是正义,或者无辜,或者该遭受审判的亡灵。
湖那边的笛音仍旧凄怨仍旧不屈不饶。
湖两岸的灯火仍旧闪闪烁烁。
点一烛的灯火,点一天的悲哀,点一生的希望……
写于2001年9月13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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