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与阴影----追忆加缪

chopinter

如同他的著名小说《局外人》一样，法国人阿尔贝.加缪给我们的也是一幅与世无关的形象：仿佛他被关在一间没有窗户和门的暗室，周围的人只能通过墙壁上的小洞去看他，并且理解他。而墙壁上最大的两个洞当属《鼠疫》和《局外人》。 加缪不苟言笑，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常让人想起冬天的地中海水。他父亲在他不满一岁时就死在了战场，加缪便和他那祖籍西班牙的母亲相依为命，孤独地生活在阿尔及利亚的阿拉伯人中间。卡夫卡在布拉格所怀有的那种强烈的“无归属感”在年幼的加缪身上得到了体现。也许加缪那时会在北非的海边，遥望隔海的西班牙和法国，思索自己到底属于哪一片土地！ 非洲并不只有沙漠和雨林，很多人都在电影《北非谍影》中感受到了这片大陆北端的浪漫空气。摩洛哥的近邻阿尔及利亚是个面积很大的非洲国家，但人口却都集中在北部靠近地中海的一带。阿尔及尔和奥兰是这里的大城市，法国人、西班牙人、阿拉伯人和土著非洲人都在这里聚居，留下自己的印记。加缪在阿尔及尔的贫民区长大，这使得他曾经一度很自卑。偶然的机遇使他能进入高级中学读书，避免了混迹街头的命运。他喜欢写作，被老师认定在这方面有天赋；同时他对戏剧也有着超乎寻常的热情。可能对于一个性格相对内向的人来讲，做作的舞台表演更有利于表达丰富的情感；法国殖民者把足球也带到了非洲，加缪唯一终身喜爱的运动就是足球，他曾是校队的守门员。 作为一个有天赋和敏感的年轻人，加缪对社会意识形态和思潮倾注了非常多的热情。毕业后他从事记者、编辑的工作，并且乐于参加各种公开或秘密的社会团体，这能够让他在思想上与大海对岸的文化中心巴黎保持一致。同时，他也结识了许多思想界的朋友，这其中包括著名的思想家纪德和存在主义大师萨特，这为加缪后来在巴黎的工作生活提供了很多帮助。而和萨特的过从甚密也使得人们把他归为存在主义者，尽管他本人一再反对，声称不属于任何派别。 加缪在文学界最敬佩的人是陀斯妥耶夫斯基。陀是一个过于严肃的人，用宗教般的虔诚来不断折磨和审视自己的灵魂。加缪非常喜欢这种写作方式，也常常把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作品搬上巴黎的话剧舞台。此外，大洋彼岸的美国南部小说家威廉.福克纳也和加缪惺惺相惜，互相称赞对方的作品，福克纳说加缪的《第一个人》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法国小说之一。 但是，在自己的创作中，加缪却一点也不受前面两位作家的影响。在他的两部最主要的作品中，《局外人》有着《麦田守望者》的手法和表达方式，只是不如《麦》那样粗鲁，甚至还带上了一点文雅在里面；默而索也和毛姆《刀锋》中的拉里有着相通之处。侨居法国的毛姆是不是和客居非洲的加缪心有灵犀呢？那种自始至终的冷漠，那种真实得可怕的内心独白，是不是可以作为了解加缪的敲门砖呢？ 《鼠疫》是使加缪获得诺贝尔奖的巨著。篇幅并不长，象征手法贯穿全文的每一个细节。加缪从小就视美国人麦尔维尔的《白鲸》为最伟大的小说，也许，他从麦尔维尔那里学到了至高无上的象征绝技。但对于《鼠疫》象征的对象却一直是个迷。我们跟着主人公里厄医生穿梭于奥兰城的大小街巷，出入于各种咖啡馆和饭店，在郊区贫民窟听取那些西班牙老人们的抱怨。也偶尔去高高的海滩上吹一吹带腥味的海风。无疑，里厄医生和默尔索一样喜欢沉默，一样表情冷漠。但在《鼠疫》里，里厄却是个有血有肉的拯救人类的英雄。可笑的是，加缪的本意却是否认这种拯救的。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他认为人只是孤独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现实没有任何意义，那么，还去拯救干吗呢？ 里厄医生在奥兰城的鼠疫解除后才知道自己的妻子在疗养胜地去世，他毫无表示；在奥兰城那毒辣的太阳和滚烫的沙砾之间，《局外人》默而索将子弹射进了阿拉伯人的胸膛；而这两部伟大作品的作者本人，也于1960年春在一场意外的车祸中，魂归西天。也许加缪的人生哲学可以使他平静地死去，但这个在地中海两岸来来往往的男人还是勾起了我们的怀念，因为他的冷漠外表下的温情让我们感到了震动；他的局外人意识，对我们来说又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沉入其中。当命运之剑将他“处决”的那天，我想我们是不会报以“仇恨的叫喊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