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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李安电影的审美价值
对《卧》是应“叫好”还是“叫骂”反映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审美角 度和审美情趣!一方明,《卧》在美国将要创造近1亿美元的票房说明了西方 观众对这部讲中国话(只有英文字幕)的外国影片的认可。西方观众既然都听不懂 电影中的对话,那么观众的认可说明了什么呢?当然是李安极富穿透力的电影语言! 另一方明,《卧》于华人观众来说,耿耿于怀的是那根似 无却有的钢丝:李慕白和玉蛟龙在竹林格斗时在翠竹影里的飘来逸去;俞秀莲展开 轻功在胡同里外房顶房下飞檐走壁追逐玉;还有玉蛟龙跳崖等镜头,李安大都用长 镜头一气呵成,这种“诗化了的”武功,对习惯于徐克“剪刀”下所体现的“真实 的”武功的观众来说,那根钢丝确是很嗝心!这属接受心理的认同和拒绝的问题。 有人认为李安的这种“诗化”的武功处理“是对中国观众审美心理的漠视”,这话 真讲出了水平!李安在《卧》片最珍贵的就是提出了两个“漠视”的美学诉 求,这是“李安系列”电影在美学追求上的一个新的突破,这种突破显然受到相当 观众的认同和理解。
第一个“漠视”是漠视了观众对传统武侠片固有的审美要求。
李安以前的武侠片从不敢将武功的一招一式归零成为一个简单的符号,因 为真实是电影观众对武侠片最起码的审美要求。从李小龙开始,到后来的成龙、洪 金宝、李连杰都是凭着正宗的武功在好莱坞打出天地来,观众对武侠电影最快感的 接受首先是用拳头打出来的真武功,其次才是江湖的正义理念。到了徐克时代,徐 除了刻意于演员必须一招一式地练之外,对电影语言所能照顾到的地方更为注重。 这种“注重”的目的是使观众视觉感受下的武功更加逼真。徐克对画面的用光及镜 头的调度都是很小心奕奕的,能够将观众对电影人物不可思议的武功的疑惑通过光 影的对比着意地隐瞒,多端变化的镜头调度摆脱了观众视觉上的刻意固执,这一切都 是从观众视觉心理上考虑的。而对于一些在光影和镜头调度方面没有办法做到的事 情,徐克运用蒙太奇的剪辑功能将其虚化,象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武功)由于剪 辑以及剪辑造成的视觉暂留现象被很合理地剔除了,徐克留给观众的剪刀差给观众 留下了很充实的想象空间,让观众把“不可思议”的部份自己“思议”了,而且这 种“思议”的结果是把“不可”变成了“可”的(或者是合理的)思议,使观众在 观赏中完成一次视觉与思维的对接,这是徐克“假”变“真”的对接!但李安就不 屑于一招一式的精确,李安让你接受的不是武功,而是精神,是这种精神伦理的演 绎。武功地不地道在影片中不是重要的,就象《星球大战》里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真实的是影片所能给我们提供的理念思考!所以李安可以漠视你的认同,他就是把 “不可思议”的东西“画面化”“诗化”“音乐化”,你看玉蛟龙和俞秀莲在月夜 下展开轻功在胡同里外房下飞檐走壁地追逐的那段戏,李安用了很多长镜头,这本 来是很忌讳的事情,因为长镜头把两人的武功展现得很完整,一“镜”到底,“不 可思议”的变得更加不可思议,这对苛求“可思议”的观众来说简直是在“找骂”, 但李安就有胆量漠视这种“骂”,对东西方文化相当熟悉了解的李安底气十足地将 一场刀光剑影的械斗化作诗化作画化作歌,如诗如画如歌的艺术本来就是不可思议 的,象芭蕾舞《天鹅湖》一样,踮着脚跳动的舞蹈语言不是“天鹅”,但导演很强 迫地告诉你这就是天鹅!你就要接受“天鹅”的现实!李安就是如此,他将武功外 部形式的东西摒弃之后,剩下的就是精神的东西。又如电影《红色恋人》男主角被 枪毙那段戏,坐在木椅上的男主角很从容地看着行刑者,这时身后是满天的彩霞, 枪声之后,那满天飞舞的手镣脚镣形成一个很美很浪漫的画面,犹如“谁持彩练 当空舞”和“狂飙为我从天落”的感觉,如果有观众叫真儿说枪毙不是这个样子的 话,那电影真的没法拍了!只不过我们对传统武侠电影的视觉停留过于固执,我们 可以允许任何题材电影在画面和技术上作夸张的发挥,象直升飞机可以从建筑物的 这边撞穿到那边出来,唯有对武功有近乎刻薄的固执要求,这确实是电影理念的观 照问题。“视觉”与“思维”如何对接,观众的认同角度及“满足感”应停留在外 部的形式上,还是升华到精神上的东西,都属人的“认识”问题,我们不能要求每 个人都具有相同的品味,喜爱“精神”的,就让她去收获“精神”的娱愉好了,喜 爱感官的,就让他寻求感官上的快感好了,对于那些视觉只停留在招式上的观众来 说,所不能满足的只是视觉;而那些追求精神理念探求的观众呢,他们所满足的是 一种思索的快感!这就是李安的审美价值所在。
李安的第二个“漠视”是漠视了观众对语言的听觉功能。
可以说《卧》片是我们看过的影片中演员吐字发音最差的一部。影片中除了 饰演玉蛟龙的章子怡能讲一口标准的国语外,其余的是各玩各的招,各发各的音。 象饰演俞秀莲的杨紫琼讲的是浓浓的广东腔,饰演罗小虎的张震讲的是怪怪的台湾 国语,无论怎么说这对观众来说都是不公平的。但仔细想想,假如这也算是不公平 的话,那么对西方观众是否也有一个不公平的问题?《卧》拿的是美国的资金,目 标是对准美国的市场,但李安偏偏固执地让他的李慕白俞秀莲玉蛟龙各人讲各的话, 西方观众所能看到的除了画面语言和字幕之外,各个角色的对话也归零成为一种符 号,李安这样做不是李安的粗心,而是李安对自己所运用的电影语言具有相当的信 心!
一部电影的完成,是摄影机将三维的信息纪实地输入到感光胶片这一二维的 平面上,最后再投射到也是二维的银幕上。有声电影的空间是通过光和声的组合塑 造建立起来的,由于观众在观赏电影时是置身于这一空间内,声音在这个空间内作 全方位的传播,加上人的听觉能力(也就是人耳的能力)作全方向性的接收,形成 一个无限连续着的声音空间,这个空间极大地强化了银幕上二维影像的立体幻觉, 消弥了视觉的不满足情绪。李安很巧妙地将人物的对话压缩到一个很次很次的地位, 甚至将一部份原应由听觉功能去实现接收的功能转换成由视觉功能去完成,然后拓 展出一个更大的声音空间,调动一切可以营造声音效果的因素,象鼓、梆子、笛子、 马友友的大提琴独奏、青冥剑清脆的金属声、铁府更夫卜卜的打更声、月夜下刀光剑 影惊起一树寒鸦的凄鸣,沙漠的风声、竹树萧瑟作响的杀气等等,都是李安调动的 音响元素,这些元素和人物的对话相比较,一点儿也不逊于对话的功能。就拿玉蛟 龙在茶楼和一帮“老江湖”的比试,画面上是刀光剑影,险象横生,但音乐所传达 的却是欢快的笛子独奏,把玉蛟龙的气定神颐表现得轻盈自若,这时候任何一句对 话都是多余的。还有玉蛟龙和罗小虎在戈壁沙漠上并骑的镜头,由戈壁沙漠叠出小 虎与玉蛟龙并骑在马上慢行(高速摄影)的镜头,确是很美很浪漫的镜头,这时马 友友的大提琴演奏出舒缓悲寂的哭诉,句句入心……这种效果非是对话能够达到的 意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卧》中马友友的大提琴演奏和青冥剑清脆的金属 鸣响在影片中多次出现,极大地丰富了画面所不能表达的语境,这是李安刻意求取 的美学效果。
我们确实不能鼓吹原谅李安所犯下的这个错误,即将电影人物对话有意思 地作“次化”处理。但是我们同样赞赏的是李安在运用电影语言方面的刻意雕琢。 在《卧》片里,李安将人物的对话功能逼回到一个狭隘的空间,以便能腾出 更多的画面和听觉空间来拓展主题,那些视觉的听觉的每一个小小的元素在影片中 被李安发挥得淋漓尽致。就拿视觉来说,象铁府的烟枪、厚拙的酸枝木椅、玉府里 的穿着、神秘的红罗帐、造工精致的清代墙壁、泡茶的器皿、罗小虎储水的水袋、 工整的欧体毛笔字等等,凸显了画面的视觉效果,这是李安刻意追求的一种唯美的 无声语言,其作用是不可置疑的!人一生中能有一次这样的机会,真好!
事实也可以这么说,李安的两个“漠视”是李安美学探索的一个新的尝试。 既然我们可以接受让“直升飞机穿越建筑物”,让“阿诺史泰龙刀枪不入”,我们 又何必苛求李安的武当玄庄剑法找到真正的出处呢?李安在《卧》一片所致 力的是从形式、内容到价值观念的建构以及这种建构的审美追求都是立足于一个想 象的空间,如果观众依赖感觉、经验和逻辑论证来完成整个审美过程,那么当然会 获得一个失败的体验。但是,假如观众抛弃现实感知著的经验空间呢,就把它当成 一部科幻片进入另一个空间,一个由李安来构造的伦理空间,是否会有另样的惊喜? 我想这就是《卧》在西方社会里更受欢迎的原因:因为他们不会带着很深沉 的中华文化经验进入李安所建构的空间,他们没有任何的负担和顾虑,当然的他们就 会比我们看得更为轻松更为过瘾。
结束语:猜一猜李安的“下一部”
我们很容易造成这么一个错觉:《卧》在获取“奥斯卡”10项提名 后,我们开始为李安以及李安的电影堆砌一些赞誉。尽管我们也承认《卧》 的败笔很多,象李安驱动着“江湖”和“爱情”两个级数相同的发动机启动,使影 片在叙述上失却轻重缓急,尤其是罗小虎与玉蛟龙爱情线在布局上过份的投入直接 削弱了原有主题的建构,陕西名捕追剿碧眼狐狸的安排,对景物的过份堆砌和显耀 等等,但我们应该接受《卧》即将创造近1亿美元票房的现实,这个现实再一 次地教训我们:电影是商品,实现价值是电影最基本的属性!
“奥斯卡”金像奖很快就要揭晓,我们相信李安以及他的《卧》将会获得更多更高的名誉!当然我们更想知道李安的“下一部”是什么?或者 还真会有象《卧》的“前传”“后传”什么的,但武侠片并不适合李安,经 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和思考后,沿着伦理片这条路子走下去,“老人问题”将会是李 安更能发挥的空间,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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