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的吧.仙儿
乖乖的吧
走进珠海吉大的这间“乖乖的吧”,就像走进了一个乱糟糟的大学男生宿舍.没有规矩,随心所欲,信笔涂鸦;又有点像车站附近的公共厕所,各种气味的混和,来去匆匆的面孔,谁也不怀疑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们发泄。
如果不发泄,泡吧还有意义么?
每一个人都在大口大口喝着啤酒,如果谁这时要一份红粉佳人或者爱尔兰咖啡,就显得挺欠揍的。这个世界很多人都挺欠揍,比如克林顿和莱温斯基,比如张艺谋,比如窦文涛,比如……真正欠揍的人总是离我们太远,我们的手够不着,只好在身边找找。在“乖乖的吧”,乍一看人人都挺顺眼,仔细一琢磨谁都挺欠揍。尤其是那些穿着超短裙,双腿高搁在吧椅上,一边叨着烟一边摇色盅的男人婆。她们低下身捡骰子的时候,台子下面弥漫着阴气。
凭什么它是“乖乖的吧”?
酒吧女老板叫“仙儿”,人看上去没什么仙气,但很有亲和力,略带些摇滚意味,能唱“怕黑的女人”,听着比田震还田震。其实女人什么时候怕过黑,她们全是猫科动物,到了夜里就炯炯有神。
“乖乖的吧”是痞子的吧,越没文化越过瘾。他们也画些汉字类的符号在墙上、桌上、梁柱上和灯罩上,有一些经过辨认可以解读。像“白天没diao用,晚上diao没用”,还带一横批:“中华憋精”,后面画了四条活泼游动的小蝌蚪,煞是惹人怜爱。这算是比较温馨的,看的人会涌动出一种感动:多好的青年……
还有的属于怨男宣言:“我爱你,可你丫不知道。”后面跟一打抱不平的:“她是傻逼!”
通往厕所的狭窄走道上有人出了一条谜语:“护舒宝—打一动物,猜对有奖护舒宝一包。”不知何人想不开,酸溜溜地又加了个括号:(用过的)。看看周围没有答案,也不知是猜不出还是对奖品没兴趣,问了仙儿才知道,原来是吸血蝙蝠。
有的痞中思辩,透着哲学的深邃:“请你张开你的大腿,让我看看我的昨天。”
还有的是征婚广告。其中一个征婚者声明,只要是处女,年龄可放宽到80岁。
酸气十足的文人也来凑趣。一个叫“一傻”的诗人把自己的朦胧诗贴在墙上,无非是些“麦田守望”之类的过时意象,搁在八十年代都不能算作好诗。在墙上,它象一张古怪的面具,被酒气沤得可憎可厌。
仙儿说这里随你怎么写,写得精彩奖你清爽型海珠啤酒一支。她还说有一回一个灵魂脆弱的男人踉跄着从厕所里逃出来,直呼“下流呵!下流呵!”仙儿实在看他不起,随口给了句:“假道学!”这话引起了我的好奇,进到男厕看了看,有些失望,无非是一些巨阴症患者在相互叫板,谈不上有多少新意,用词也较直白。倒是听说女厕里妙语迭出,痞得很到位。犹豫半天,还是没好意思把头伸进去。
猜想那个灵魂脆弱的男人一定也有着同样脆弱的形体,他掩鼻夺门而去的模样,只能让我们联想到在一个雨夜里被迫失去贞操的良家妇女,悲怆地奔向河边的情景。对于这样容受伤的男人,我们除了把那包护舒宝送给他,还能为他做点别的什么吗?
十点钟开始摇滚。两个歌手在超高分贝的电声中张大了他们的口。崔健的歌,黑豹的歌,唱了十多年,仍然没有听坏下面人的胃口。当他们的口张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声音就消失了,只剩下了锐利的平面的图式,像两张剪贴过的政治波普的局部。他们的表情在黑暗中飘来飘去,用火机一点就着。
只知道歌手中有一个叫四宝,听着像壮阳药的名字。还有一个长发披肩,一看就知道,除了摇滚再没别的什么事可干了。
没人介绍我们认识。也不知他俩欠不欠揍?
仙儿
这丫怎么这样?
抽烟喝酒,跟人说话时不停地晃着手里的酒瓶子,说起黄段比男的还来劲,乐呵起来傻笑得疯了似的。
女孩难道不应该淑女一些么?但她提示:自己其实是非常女性的,她的这种女性在骨子里,你不仔细会发现不了。就仔细地体会了一下,有了惊人的发现:你怎么长得像江青呢?她说你还没见我戴眼镜呢,戴了更像。
一个北京长大的女孩,受了京城文化的熏陶,言行间有些皇家色彩不奇怪。但她的怪异却是连家里人都无法习惯。她说她妈老耽心她这样下去会成一怪物。不过现在好了,他们终于开始习惯和接受她了。
其实我特正常。她说。
她什么都尝试去做。在北京曲艺团拜名师学过京韵大鼓,刚学会叫,发现自己的嗓子特有磁性,又改唱摇滚了。如果她不是那么三心二意, 我们也许就不用提心吊胆地看着八十来岁的骆玉笙老太太在台上吊嗓子了。
95年她头一回到珠海,在歌厅里唱了些日子。她说这里的观众不像北京人对摇滚那么狂热,他们只喜欢港台流行曲。摇滚太纯粹,太精神化了,俗人根本承受不了它。所以想靠摇滚在珠海生活下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年后她回到了北京。
让我们看看这丫在北京的两年里都干了些什么?
有一阵子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玩游戏机,像个孤魂野鬼出没各个游戏网站,连门也不出,然后她开始写游戏机攻关秘芨的书,一连出了好几本。期间她对《周易》又发生了兴趣,整天给人测字算卦,屡屡应验。再以后她摇身一变成了乐评人,指点一下乐坛江山,倒也还算有趣。以后她愈发耐不住寂寞,频频给小报爆些演艺界的猛料,什么谁谁走穴开天价,谁谁在歌唱大赛中贿赂评委,谁谁得了爱滋病之类……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打电话过来,问她是不是找抽。她正发愣,旁边一哥们接过电话说:“你丫要手痒咱们找个武馆练练?要不上工体的足球场去?”那人是个软蛋,把电话放了。过了一会又来了个电话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个女的”。
她从小就对性有极浓的兴趣(这可是她自己说的),曾经的理想是当个妇科大夫,可以从容地研究一切与性有关的问题。这个理想很难说不崇高,它的终极楷模是林巧稚。后来理想泡了汤,她就尝试写三级小说。写作当然是纯粹私人化的,因为当时的心情与境遇都不够好。小说最后还是没有完成,因为她自己看着直乐,这影响了这项工作的严肃性。
我这人一整个流氓。她说。没看出有多少痛心疾首的样子。
从二十岁才开始谈恋爱,她自认为是太晚了点。问她有没有什么让她刻骨铭心的?她使劲想还是没想起来。她说得找一个跟她特有话说的,还不能太把她当情人,当朋友就成,那样她就有结婚的盼头了。替她认真想了想,发现这标准比找一个大款或者白马王子还高。
有一个小白脸,这些日子常到“乖乖的吧”来,喜欢上她了。她说刚开始她对他印象还不错,但他非得弄出一副无限关爱的样子出来,老是耽心她这样那样的,一会是怕她的生活没规律把身体搞垮了,一会替她耽心这个月的营业额。她抽烟的时候他就叨叨这会使她的皮肤变粗,她喝酒的时候他嘀咕着酒精不挥发了怎么办,让她烦得不得了。她说人要是太投入就显得弱智,她就看不得他那副弱智的样子。终于有一天小白脸找到了单独与她在一起的机会,可是乖乖,他竟然从裤子里面掏出了一截小手指,严重的发育不良没能使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另类”。事实上“另类”一词也早已被那些刻意用来包装自己的俗人搞坏了名声,自然,不“另类”也罢。她说为什么这里要叫“乖乖的吧”?就是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一些乖孩子,他们与别人本来就没什么本质的不同。到了这里,只是提供一种环境氛围,让他们把自己的另一面发泄出来而已。她在三里屯也常泡吧,她说三里屯的吧各种风格都有,就是没有一个像“乖乖的吧”这样可以随便涂鸦的。
前文说过,她这人看上去没什么仙气,现在我把这句话修正一下,她这人其实挺有仙气的,但你得多看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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